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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宋晓】 夺舍

【薛宋晓】夺舍

薛洋夺舍重生,再次控制宋岚,夺取锁灵囊并复活晓星尘。

1 不洗白薛洋。2 三人纠葛,结局算是双道长,但并不圆满。3 湛婴抢戏虐狗

 

1.

就像是昨日重演一般。

薛洋踏进房门时迎接他的是霜华的剑尖,瞬息之间直向咽喉而来,在他颈侧留下了一道血痕。

顺着剑柄看去,晓星尘正面色惨白地举着霜华剑。

这一幕和过去的某一瞬间实在太像,薛洋恍惚间竟有些想笑。

“你——清醒了?”薛洋不顾脖颈上流血的伤口,反而微笑着问道。“既然知道来的人会是我,看来这几天的事也是有印象的。怎么这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

 

薛洋在七日前补齐了晓星尘的魂魄,并找来誓缘枝重新引魂入体。可经历过灰飞烟灭的魂魄还需要安养,晓星尘虽然“活”过来了,可却神智痴傻,对外界环境全无反应。

薛洋却并不着急,甚至心底还有几分快意。这样的晓星尘很乖,不会攻击自己,也不会离开自己。

但是随着晓星尘魂魄的恢复,他的记忆与神智也慢慢复苏。终于这一日,薛洋回到家里时,迎接他的又是当面一剑。

 

这几日里,晓星尘虽神智不全,却是有记忆的。薛洋对他做的一切事,他自然也清清楚楚。如今回忆起来,颇为不堪。

救命恩人?晓星尘恨得直发抖:“你真敢说!”言未毕,又是一剑刺出。

可却没想到这一剑薛洋避也未避,任剑尖刺中了胸膛,只闷哼一声。

晓星尘也未想到这一剑能得手,愣了一愣。

薛洋看他怔在原地,这才笑着开口:“你怕是不知,我已经死过一次,所以上一世的罪孽我已经用命偿了,这一世我并未为恶。”——至于夺他人舍、再次纵宋岚杀人,这些事他当然不会主动对晓星尘说。他顿了顿,放软了嗓音道:“但……若你还不解气,我便再给你刺几剑也无妨。我只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否从未有过我?”

这几乎已经是坦明心意了,但其实薛洋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必问。哪怕面前的晓星尘此刻羸弱得不堪一击,他依旧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彻骨恨意。

薛洋虽早已料到晓星尘的态度,心里却仍是坠了坠。他冷笑一声,一手攥住穿胸利刃,另一手拉近晓星尘的衣领,双目微红:“既然如此,你当年又何必救了我?又何必给我希望又亲手掐灭?你不是自诩名门正派吗?也好意思使得这样诛心的手段来报复我?”

这话说得实在太强词夺理,晓星尘本有数百种说法反驳,但他却一时被薛洋话里那些意味不明的情感给震惊住了,只能哆嗦着声音道:“你……你……”

薛洋森然笑了笑:“我什么我?我的好道长,你真以为凭你一个瞎子能用同样的手段刺中我两次?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罢了。”

什么喜欢?他做的这些事是喜欢?!晓星尘被他一席话气得握不住剑,似是感觉与这人讲不清道理。可转念又想起自己曾在这人的误导下做出过些什么孽事,面上不由涌上了一片破败的死灰,嘴唇颤抖起来,几近崩溃。

薛洋也察觉到了晓星尘情绪上的变化,他面色一冷,不顾自己胸口还有个洞,死死按住晓星尘的双手:“你敢再死一次?!你再魂飞魄散百次千次我也能把你找回来!”

晓星尘只是惨白着一张脸,眉目含凄然。

薛洋的口气又软下来:“阿箐那小丫头片子的魂魄现在也在我手里,若你不在乎她魂飞魄散,大可去死一死试试。”

晓星尘愣了半晌,白布缠绕的双眼里蓦然流下两行血泪来:“阿箐她……你……你……”

薛洋本是想威胁他,又不敢说出宋子琛再刺激他,情急之下便想起了阿箐。没想到无意间又给自己加了一条罪状。

但那又怎么样,一滴污水入墨池罢了。薛洋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他不再多解释,只一把抓过晓星尘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

晓星尘的手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却能感觉到指尖触碰到的一片冰凉。

这怎么可能?薛洋这样的魔头也会有泪水?他下意识想要张手摸清,可这姿势又太缱绻,他做不来,只有僵在原处,愣愣地问:“……怎么会?”

薛洋本淌着满脸泪水,闻言却一把挥开晓星尘的手,漠然嗤笑出声:“是啊,怎么会呢,我真是疯了。否则怎么可能再一次把心捧到你面前。”

这一句不再是胡搅蛮缠地对晓星尘诘问,倒像是自嘲。晓星尘张了张嘴,却反而接不上话了。

薛洋站起身,不再看他,冷着声音道:“你就在这里休息,不许到处乱走,也不许自尽。否则我一定会捏碎那臭丫头的魂魄,你不信便只管试试。”

其实阿箐的魂魄早就被他捏碎了,如今只剩几片残魂。但他当然不会说。

此番威胁之后,他似是笃定了晓星尘不敢轻举妄动,也不去看对方的反应,转身便走出木屋。

晓星尘挣扎着向前踉跄了两步,说不出话,最终是怀着满腔庞大的恨意与悔意地,颓然跪于地面。

而薛洋反手扣上门扉后,却也并未走远。

他后背倚着门板,一手捂着胸前剑伤,一手扣进身后木门,眼眸里的目光冷静又清明,不知是在思考着什么,丝毫不像是刚流过眼泪的模样。

便是之前脸上的泪痕,被风一吹也马上干了。

 

他若真是如此容易哭泣的人,这些年来,怕是早就已经流干了泪水。

 

 

 

2.

晓星尘被薛洋变相软禁在了木屋之内。

薛洋用宋岚和阿箐的魂魄威胁晓星尘,确实是抓对了晓星尘的软肋。他恨薛洋恨得入骨,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薛洋的表现却像是不记得晓星尘刺过自己一剑,对晓星尘的态度仍同当初自己身份没被戳破时一般。他这种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无异于掩耳盗铃,晓星尘自然也是毫不配合。

开始晓星尘还会厉声反驳薛洋那些荒诞不经的言论,到了后来发现是对牛弹琴,便干脆不再理会薛洋说的话。

薛洋并非有耐心的人,他好几次被晓星尘的冷淡气得几近发狂,却又每每想起自己的目的,硬是逼着自己软下态度。

 

这日半夜,晓星尘警醒地突然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他已经瞎了很长时间,耳力自然不同于常人。这木屋不远处隐隐传来妖兽咆哮的声音,听声音似是朝这个方向来的。

几乎是同时,薛洋从外间踏了进来,一手把霜华剑拍在了案上。

“有一大批妖兽不知为何往这边来了,你小心些!我去处理掉它们。”

晓星尘却并未应答,也没有动作。

薛洋咬了咬牙,又加了一句:“不要想些不可能的事,你应当还记得你的子琛和那臭丫头都在我手里!”子琛这二字被他咬得又狠又恨。

说罢,他才拿着自己的降灾剑踏出了房门。

 

薛洋夺舍的这具身体是一个小门派的外门弟子,天赋修为都并不高。但所幸他脑子聪明,降灾又是他自己的佩剑,运用自如,几番下来竟没有一只妖兽能在他手下讨到便宜。

晓星尘什么也做不了,只得听着屋外激烈的打斗声和妖兽此起彼伏的嚎叫。他忽然回忆起生前他和薛洋夜猎时,自己杀死的那些‘走尸’也是这般哀嚎,人的喉咙不比凶兽粗犷,却要叫得更加凄厉。

因为那都是一个个活人。晓星尘脑内一痛,几乎站不稳身子。

每次想起这些往事,都会令他心神剧颤,恨不得立刻自戕而亡。他握紧了颤抖的双手,又颓然坐回了床榻上。

然而就在这时,木屋内间的窗突然一声巨响,最后一只凶恶异常的妖兽被降灾逼得无路可走,竟顶塌了半堵墙,冲进了房间里来!

晓星尘的霜华还在房间另一头的桌案上,而那妖兽此时已经凶性大发,龇着獠牙,浑身颤抖,弯下前肢对着晓星尘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薛洋紧紧跟随着那凶兽跳进屋里来,看清了屋内形势之后神色大变。

“离开他!”薛洋脸色大变,厉喝一声,降灾剑匆忙召回,却终是晚了一步。那凶兽的利爪破空挥下来,晓星尘竟然一点躲闪的意思都没有!

情急之下,薛洋飞快地纵身扑了过去,一把揽过晓星尘,整片后背都暴露在那凶兽面前。

“啊——”随着一声堪称凄厉的嚎叫,薛洋压着晓星尘倒在地面,整片后背都被利爪挠开,鲜血横流!

那头凶兽却仍未打算放过他们两人,前肢落地后长啸了一声,又要向薛洋扑过去。此时薛洋的降灾却已经到了,带着剑光狠狠捅入了凶兽的后脑,还旋转着剑身一翻一绞。那凶兽长长地痛鸣了一声,终于倒下去不动了。

 

薛洋此刻却也已经没力气动弹了。

他用后背为晓星尘挡下了那当头一爪,此时背部一片皮肉翻卷,血淌得如同泉流。

薛洋的声音因为剧痛而颤抖着,却竟还能带着些笑意。他喘了口气,问道:“晓星尘,我又救了你一次,你打算如何报答我?”

晓星尘此时已经站了起来。他指尖掐进掌心,漠然说:“你何必救我?我不会感激你这种人。”

薛洋咳出一口鲜血,眼中似有水光微闪,仍微笑着问:“是吗?那么现在的我精疲力竭,你为何不用你的霜华杀了我?”

这倒是提醒了晓星尘。他立刻招来霜华,指在薛洋心口,恨声道:“当然要杀!”

薛洋却握住霜华剑尖,流着泪放声大笑起来:“往这里刺!这才是心口,一剑毙命!哈,哈哈哈……晓星尘,你真是好一个名门正道!我不过有仇报仇,你却干的出恩将仇报!”

又是这般胡搅蛮缠。晓星尘强压住反驳的冲动,霜华向下微微一压,划出一道伤口,鲜血瞬间从薛洋胸前涌了出来。“阿箐的魂魄在哪?子琛又在哪?”

自他醒过来之后,薛洋已是刻意很少在他面前提起过宋岚,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仍对那个姓宋的念念不忘。

“呵……呵呵呵……好,晓星尘你很好!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在你心里却仍然比不上两个死人!”薛洋咬牙切齿。

晓星尘却不理睬他这些没用的话,厉声喝道:“他们在哪!”

薛洋撕心裂肺地吼:“死了!魂飞魄散、一点不留!”

晓星尘的身体踉跄了一下,蒙眼的白布又瞬间被红色的血迹染透。他窒息般地抽了一口气,手起剑落,霜华立刻深深刺进了薛洋的胸口!

薛洋痛呼一声,胸前的伤口如泉水般迸涌出鲜血。

“……你,”他的双眼终于完完全全地黯下去,似乎连怒火都消失了。“……你真的……”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霜华剑就已经从他心口拔了出来。晓星尘抬起淌满血泪的脸,霜华的剑刃又向着他自己的脖颈抹去。

薛洋被他这动作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也顾不得自己身受重伤,用尽全身的力气猛然爬起来抱住了晓星尘握剑的手臂,语无伦次地大吼:“没有!他们的魂魄都还在,我方才是骗你!我是想气你……”

晓星尘的手臂上挂着薛洋,再动弹不了。他僵硬地向薛洋慢慢转过了头,“……还在?”

薛洋身上重伤太多,疼痛感几乎让他要晕过去,可却还是强撑着连连点头:“还在,魂魄都还在,没有碎!”

晓星尘顿了顿,似是平息了一下自己颤抖的声音,又接着问道:“你还没死?”

薛洋僵住了。

晓星尘刺下霜华剑的位置,正是当时薛洋自己“纠正过”的心头。

“……我方才,没有刺中你的心口?”晓星尘惨然笑了,“薛洋啊,薛洋。你有哪句话是我能相信的?”

薛洋咬紧了牙。他当时确实是趁机将剑尖移偏离了心脏正当的位置,但晓星尘后来毫不犹豫落下的那一剑也同样还是重伤了他。更何况若他没有那么做,此刻自己早就已经死了。

可晓星尘竟然真的下了手。晓星尘是真的想让他死。

种种思绪在薛洋的脑海里叫嚣着,他终于再撑不下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3

最近义城附近起尸的情况有点严重。

魏无羡蹲着检查坟地,“嗯,从里面刨出来的。又是起尸。”

蓝忘机:“有人操控?”

这附近的尸体虽然一向不怎么安生,但如此大规模的起尸却更不正常。

“你的意思是又冒出了一个会控制凶尸的人吗?可我倒觉得这些手法颇为熟悉啊。”魏无羡站起来,掸掸裤子。“怎么看?”

蓝忘机与他对视一眼,并未出声。但魏无羡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有着同样的猜测。

——薛洋,很可能夺舍重生了。

“看这架势,是在召集奴仆啊。”魏无羡自己刚重生之后,离开莫家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到处找凶恶邪祟之物供自己驱遣,还遇到了金陵,这才阴差阳错和蓝湛重遇。“……他想干什么?找咱们复仇这点走尸可不够啊,我一个人就能压得住。”

蓝忘机低头思忖了一会儿,说:“宋岚。”

旁人不清楚薛洋对晓星尘的执念能有多大,可魏无羡却是明白的。前世宋岚便是打破他二人平静相处的“罪魁祸首”,更何况如今晓星尘的碎魂依旧在宋岚那里安养,怎么想薛洋都不可能放过宋岚。

“这可坏了,”魏无羡说:“薛洋那厮伪装起晓星尘来简直天衣无缝,又换了副皮囊,想来能迷惑不少人。尤其宋岚……”

蓝忘机却摇了摇头,简洁地说:“宋道长,是凶尸。”

魏无羡这才“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对!薛洋根本不必欺骗他,他本身就会操纵凶尸之术,我真是傻了才会没想到这点。”

他叹着气:“这便更糟了……之前宋道长还跟咱们有些书信来往,顺着找一找吧。”

 

两人寻着坟地被刨的踪迹,一路找到义城附近。

魏无羡从一个坟坑里捡出一块破铁,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纹路。

“还在试图仿造阴虎符,这个人真是死不悔改啊。”魏无羡感叹道。

蓝忘机:“成功了?”

魏无羡立刻否认:“当然没有!不过原理和阴虎符是差不多的。但手法不够通透,又是凡铁,威力自然比不上阴虎符,放心吧。”

他把那块破铁扔回坑里,“已经不能用了,才会被他丢弃在这里。咱们接着往前走吧,早点找到他杀了完事儿。”

他曾与阿箐共情,对薛洋的憎恶比旁人还要多上几分。他曾说自己若是常萍,定要把薛洋活剐了,再招魂回来剐上一次又一次。现下他就很有此种冲动。

“不过说句实话,仿得也还算不错,这人若不是心术太过不正,倒是有几分才华,”魏无羡笑嘻嘻地说,“嗯……也就差不多能有我当年一半聪明吧。”

蓝忘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皱。

魏无羡看到了,笑着搭上蓝忘机的肩膀:“含光君又要说我好自矜夸?好好,我不说了。”

蓝忘机摇了摇头,沉声道:“此人怎可与你相比。”

魏无羡闻言,美得都要飘上天了,恨不得立刻抱着蓝忘机亲上几口:“蓝湛,蓝二哥哥,你可真会说话!”

蓝忘机眉目淡然,岿然不动。

魏无羡接着说:“是不是在你心里,不管是谁都不能跟我相比?”

蓝忘机:“嗯。”

魏无羡彻底心花怒放了,走路都摇摇摆摆起来。

 

蓝忘机牵起小苹果,默然跟在他身后。

这个人一直是这样,从不肯好好站着,走路也七扭八歪。

可他的影子,却比谁都要周正。

这也正是蓝忘机最喜欢的样子。

 

 

 

4.

薛洋醒来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

艰难地低头看了看,胸前的伤口还被简单的包扎过了。他心头不由涌起一丝希望,正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并不是简单的躺在床上。

他的双手被固定在身后,牢牢地绑在一起。

再转头一看,晓星尘正坐在桌边,手指间捧着一只锁灵囊。

 

似乎是听到他动弹的声音,晓星尘的脸向这边转了过来:“……这是阿箐?”

薛洋看他情绪似乎还比较稳定,这才低低地嗯了一声,活像是捅了篓子怕被父母责骂的孩子。

“是你杀了她。”不是询问的口气。

薛洋急道:“但我能复活她!就像救活你一样。我当时……你死了,魂魄都散了,我当时气疯了,她还非要说那些话挑衅我,我才会……”

他当然不是一时生气才杀死阿箐的,他也从没打算补齐阿箐的魂魄。但……但是复活晓星尘以来,他想要达成的目的一个都没实现,反而背道而驰,晓星尘越来越厌恶他。

就连他辛辛苦苦安排的舍命相救戏码都不能打动晓星尘一丝一毫。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吃了这么多的苦,那人也都视若无睹。

薛洋的眼睛忍不住又红了起来,几分阴狠几分委屈。

“你方才为什么没趁我昏迷杀了我?”薛洋扯了扯嘴角,“就为了留着我,好让我补齐这臭丫头的魂魄?”

晓星尘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又问道:“子琛又在哪?”

每次他提及宋岚,薛洋必会怒火攻心:“你怎么还念着他?你知不知道他杀过多少人,他早就不是你心中的宋子琛了!”

平时这种胡搅蛮缠的话根本不能撼动晓星尘,偏偏这次被戳中了伤疤。晓星尘停顿许久,最终惨然道:“是我连累他。”

薛洋被他这反应气得浑身伤口都疼。“别再跟我提他!”

晓星尘:“不能不提,我要知道他在哪。”

薛洋气得都笑了:“怎么,打算问出来之后就把我杀了?”

回应薛洋的却是一段寂静,近乎默认。

薛洋睁了很久的眼,也没有等到回答。他狠狠闭上双目,眼眶中再盛不住更多的液体,两道泪痕顺着他的眼角划入鬓角。

“晓星尘……晓星尘!”他的声音猛然拔高,咬牙切齿,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正在嘶鸣,恨不得撕碎面前之人。

晓星尘却只干巴巴地重复问道:“子琛在哪?”

薛洋泪痕犹在,目无焦距,似是已经心灰意冷至极。他冷冷笑道:“好啊,我便告诉你,在城北的废庙里。你现在要杀了我吗?”

晓星尘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是把霜华拔出了剑鞘。

薛洋缓缓闭上了双眼,似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薛洋,”晓星尘开了口,“我不可能原谅你。你该知道,你作恶多端,已罪无可恕。”

薛洋闭着眼,浑身都在颤抖:“我该知道?我该知道?我不知道!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他们欺我,辱我,嘲笑我,惹了我不开心,我为什么要放过他们?那都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晓星尘对他这种言论却似是已习以为常。他握紧了霜华,道:“你总是这样,自言经历悲惨,事事怨其不平。可别人就算比你落入更凄惨的环境,亦不会为非作歹,行恶伤人!”

薛洋冷笑:“道长也早该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别人对我有一份恶意,我定要千百倍得还回去!善意待人、瞎管闲事只会落得你和宋岚这样的下场!我何错之有?”

晓星尘握剑的手颤抖起来。宋子琛是他心头的一块疤,想起或提及都是钻心的疼。他举起霜华直指薛洋咽喉,抖着嗓子道:“不知悔改!”

薛洋却突然翻身坐了起来,一把抄过床边的降灾剑,飞快地挡开了霜华的锋芒。之前把他绑在床上的绳子不知何时已经断开了,想来他说话拖延了这么长的时间,现下终于是把麻绳用贴身藏着的利器磨断了。

降灾与霜华相击,发出刺耳的铿锵之声。

薛洋脸上还带着扭曲诡异的笑意,看不出是愤怒还是兴奋,手上青筋绷起,劲道慢慢加大。他死死盯着晓星尘,缓缓随着剑锋的压制逼近,嗓音像是一字一句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的好道长、你做得很好——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晓星尘被降灾的锋芒逼得退无可退,正要撤力后退,又一道剑光竟从旁边飞来,朝着薛洋直直刺去!

薛洋反应也快,立刻抽身后退。他这才看清了那柄袭来的剑,灵气充沛,刃薄如翼,正是当年斩杀他的避尘剑!

薛洋心下一惊,向门口望去,果真看到蓝忘机站在门扉处,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蓝忘机在此,魏无羡不可能不在。薛洋心知自己与含光君实力悬殊,此时竟反而逼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

魏无羡用陈情敲着后颈,懒洋洋地走出来:“自然早就在房顶了,守了一整天,欣赏了一出你自排自演的好戏。抓了那么多凶兽让它们袭击这里,再舍身相护,受的伤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轻,挟恩图报的话也能说得那么溜,你不去戏班子着实可惜了。”

这话里含义太多。晓星尘闻言,不可置信地将头转向薛洋的方向:“你……你这是……”

——他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似乎能隔着纱布都读到晓星尘的错愕。薛洋哈哈笑了两声,“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要你对我真心相待,再亲手把你碾进地狱!”

魏无羡:“还以为你卷土重来重新做人能有些顿悟,万万没想到没想嘴还是这么硬。你是鸭子转世?”

薛洋双目赤红,仍是梗着脖子喝道:“你懂什么?他害我至此,怎能一死了之?我要他在我身边,受尽折磨!”言未毕,蓦然剑出,却仍是绕过了晓星尘,直冲蓝忘机刺去!

蓝忘机当然不会被这种偷袭得手,手执避尘,瞬息间便与薛洋交战在了一处。

晓星尘看不见,只能凭声音辨别两人招式,霜华举在身侧,却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出剑。

魏无羡却喊道:“晓星尘道长,你后退!”

他是知道两人实力的,晓星尘并不必出手相助,也免得在无眼刀剑之间受伤。

 

果然,薛洋重伤未愈作茧自缚,根本不是蓝忘机的对手,不出十招,手中的剑就被挑了出去。

这一次,避尘是真的毫不留情地贯穿了薛洋的心脏。

降灾脱手,薛洋向后趔趄了两步,溃然倒下去。

 

魏无羡:“明知道打不过还不跑,就这么放不下晓道长?”

晓星尘似是意识到打斗已经结束,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皱着眉茫然四顾。

魏无羡又道:“不过如今放不放也由不得你了,薛洋,作孽太多求而不得的感觉如何?”

薛洋却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他睁着赤红的双眼,艰难地扭头望向晓星尘。

“呵……哈哈哈哈……晓星尘,你以为你能摆脱我?!”他伤得很重,几乎每说出一句话嘴角就要涌出一口血。

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把戏,蓝忘机一动不动地用避尘指着薛洋。

可薛洋却似是真的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动弹了,他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却依旧用残存的意识说着:“哈哈哈哈……晓星尘……你早就永远甩不脱我了……你认命吧……不会……不会有人告诉你……”

他这些话太意味不明,不止晓星尘面露不安,魏无羡也挑起了眉毛:“你什么意思?还想故弄玄虚?”

薛洋凄然冷笑了一声,随后身体便彻底不再动弹了。

死透了。

魏无羡伸手再探不到他的鼻息,转头对蓝忘机道:“招魂,诛之。”

虽然薛洋已经死了,但也难保他不会再次夺舍重生,或者被献舍。魏无羡被献舍复活后是没再惹什么乱子,但要换成薛洋可难说。所以为保万无一失,还是诛其魂魄为好。薛洋两生一世作恶多端害人无数,落得这种结局也并不值得同情。

蓝忘机横琴于膝,拨动了一会儿琴弦,然后却停了下来:“……招不到。”

魏无羡惊讶:“怎么会?他这才死了多久,夺舍也没这么快。”

蓝忘机走过来伸手在薛洋的尸身上探了一探,眉尖微微一挑:“他的魂魄,已经碎了。”

这下连晓星尘都怔在原地,呆愣愣地转头向蓝忘机的方向转过头去,面上似是显出了一些不可置信的神色。

魏无羡:“他可不像是会自散魂魄的人。咱们又没动他,怎么会碎了?除非……”

说到一半,他倒是自己停住了。

——除非,他生前魂魄就已经不齐,死后才无法维持一个整体,直接就魂飞魄散了。

魏无羡想起刚才打斗的时候,薛洋在地上的影子极淡,这种情况极为少见,所以之前他也没过多注意,现在再回头想,那明显是三魂之中地魂有失的表现。

活人的魂魄要想分离与剖金丹是同样的原理,必定是本人清醒并且自愿的。薛洋主动分离自己的魂魄是想干什么?

魏无羡猛然回头看向晓星尘。

 

还有什么解释呢。薛洋用自己的一片魂补齐了晓星尘的残魂。

想要找齐已然飘散多年的魂魄有多么不易,薛洋纵是再怎么天纵奇才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而死魂的缺失却只能用生魂去弥补。

只小小一片地魂的缺失,虽然在人活着时没什么影响,但死后魂魄离体,若不完整很容易就会消散。薛洋竟用自己的一缕地魂补了晓星尘的魂,大抵原是想让他陪伴自己一世。至少,就这么一世。

可惜,因果轮回,他终究是不能如愿。

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炽盛,薛洋都曾经历过。而晓星尘便是他最后的求不得。

 

“除非什么?”晓星尘惶然低声问道。

“……没什么。”魏无羡一手拍在脑门上,有些懊恼。晓星尘现下厌恶极了薛洋,这件事还真不能告诉晓星尘,否则以他宁为玉碎的性格,再自碎魂魄一次都是有可能的。

还是让薛洋这厮得了手,魏无羡憋闷。

“算了……我们还是先去找宋岚道长吧。”他干脆转了话头。

 

 

5.

薛洋当时所说的宋岚所在之处,竟真的不是只随便一说。

他们找到宋岚的时候,这只明明应该有自我意识的凶尸却如同普通的走尸一样,呆愣愣地坐在破旧寺庙的墙角,听到他们走过来的声音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魏无羡蹲下与宋岚没有焦距的瞳孔对视了一会儿,“黑眸还在……应该没问题啊,怎么没反应?”

蓝忘机的目光向宋岚身侧望去:“拂雪。”

魏无羡这才顺着看过去。也怪不得他之前没注意到这把剑,宋岚这把本应灵气通透的拂雪剑此刻已是血迹斑驳,有些地方还粘着令人不愿深想的皮肉,混着血痂,黑乌乌的一片,根本看不出曾经的光华照人。

根本不用身临其境,光看这剑上的狼狈痕迹,就能想象出它曾经历过的杀孽。

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指使宋岚造此恶业。

魏无羡把手放到宋岚眼前用力晃了晃:“喂!宋道长,还认得我吗,你看看这是谁?”

 

宋岚缓慢地转头,动作笨拙而迟钝。

他除了薛洋的声音和各种凄厉的哭喊,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其他人的声音了。

薛洋重生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他,并夺走了装着晓星尘和阿箐的锁灵囊。薛洋此人恨他入骨又手段残忍,宋岚虽然已成凶尸,没有正常人的痛觉,但却有着正常人的神智,于是薛洋便用这一点来折磨他。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有罪的,无辜的;老人,小孩;苦苦哀求他的,恨声咒骂他的……

他曾当着一个男人的面掏出他新婚妻子的心脏,也曾在一个待孕妇人神志清醒的哀求下剖出她腹中的胎儿。一开始的时候他抗拒,他会在清醒后跪于地面痛哭,干涸的眼眶却流不出眼泪。他恨薛洋的残忍,更恨自己被控制时的无能为力。

久而久之,浩气凛然的宋子琛终于濒临疯狂。这自然也正是薛洋计划中的。

每次他被薛洋操纵杀人之后,十指扣进地面,赤红着双眼,胸腔的喘息如透风的破窗嘶哑,却只能靠喉咙发出尖利的嘶吼。心里一字一句都带着刻骨恨意:薛洋……薛洋……

而薛洋每到这时就开心极了。他会伸脚踩在宋子琛头上,微笑着问:“怎么?扼断他们喉咙的不正是你吗?你的手上还沾着那些人的血呐,宋子琛道长。”

不……不是这样的。宋岚想要反驳他,可心里却早已经陷入了自责的深渊。

宋岚彻底崩溃了。

如同当年的晓星尘一样,他甚至开始渴望死亡。但身为一具凶尸,又被薛洋操控,一死难求。

薛洋又成功了,曾经仙风道骨的宋子琛,终于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行尸走肉。

 

宋岚抬起灰暗的眸子,怔怔望向他们。

晓星尘却看不到他沉滞绝望的眼神,只是伸出双手向前摸索着,嗓音带着些颤:“子琛?……子琛你在吗?”

宋岚木木地没有反应,魏无羡却看不下去了,伸手一拉宋岚,将他推到晓星尘怀里:“他在。”

这个名为宋岚的凶尸还在这里,可那个意气风发、傲雪凌霜的宋子琛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可晓星尘却像是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抚摸着手掌下僵硬的皮肤,喉咙发抖地哽咽道:“……子琛。”

宋岚的眼珠终于动了一下。

“子琛……”晓星尘伸出手在宋岚的面庞上盲目地摸索着,嘴唇还在发抖:“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

接下来的话还没出口,宋岚却突然动了。他紧紧拥住了晓星尘。凶尸力大无比,晓星尘肋骨都被勒得有些疼痛,可他却只把脸埋在宋岚的颈窝里,白布缠住的空旷眼眶里蓦然涌出了血泪。

[不是你的错,]宋岚一手摸到晓星尘的掌心,指尖颤抖着写道:[过去所有事,错不在你。]

他终于能对晓星尘“说”出这句在口中含了几十年的话。

——[对不起。]

 

 

 

 

6.

霜华剑终于回到了晓星尘手中。

当初义城他们告别宋岚的时候,魏无羡曾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这次却是不用问了。

霜华的主人虽然回来了,可曾经与他共患难的白眸少女的残魂却仍静卧在锁灵囊的一方天地里。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拂雪霜华并肩而行,想办法修复好阿箐的碎魂。

魏无羡对晓星尘道:“这个小姑娘很了不起,论智论勇都不同凡响。”

晓星尘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阿箐她……一直是很好的。”

蓝忘机道:“姑苏蓝家藏书阁,我也会帮着注意魂魄修补之法。”

晓星尘对着他二人深深行了一个揖礼:“多谢二位。”

 

道别之后,魏无羡坐上蓝忘机从树林中牵出来的小苹果,回头又看了看晓星尘与宋岚的背影。

拂雪,霜华。傲雪凌霜宋子琛,明月清风晓星尘。

他们终于得以重见,可却是一盲一哑,连平日交流都只能以手掌代纸笔。当年意气风发把酒言欢的两人,终究是回不去了。

魏无羡突然想到:“若他们一直追寻恢复魂魄的方法,定终有一日会听闻以生魂补死魂之说。”

蓝忘机嗯了一声。

魏无羡道:“晓星尘道长会不会想到什么?”

蓝忘机道:“总会知道的。”

魏无羡:“那……”

蓝忘机抬头,平静地对视上魏无羡的双眼:“没有可以永远瞒住的秘密。”

魏无羡似乎想到了什么,闭上嘴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又在心里想到:“不过,那也要很久之后了吧。和宋道长在一道,晓星尘道长应该会慢慢想开些的。不知到了那时,晓星尘又会对薛洋此人作何感想?”

魏无羡看着蓝湛牵着小苹果的背影,忽然就笑了:“蓝二哥哥,你这么明白,为什么不十五岁的时候就跟我说呀?我这么喜欢你,肯定会和你在一起的。”

他心情一放松,就又故态复萌。

 

蓝忘机却只回头瞥了他一眼,并未回答。

其实他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在魏无羡成为‘夷陵老祖’的日子里,在魏无羡死去的十三年里,他经常这样问自己。

如果自己不把的喜欢埋得那么深,不把架子端得那么高,魏婴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执拗的认为自己很讨厌他?是不是,会听他的劝,会跟着他回姑苏?是不是,就不会走到最后那无法挽回的地步……

这些可能性,在魏无羡连魂魄都招不回的十三年里,渐渐酿成了心头上的一道疤。所以当他再次听到那熟悉的笛音,确定这个人终于回来了时,他只想对这个人好。

顺他从他,敬他护他,伴他同行,陪他同醉。此生得复相会,定要比千千万万旁人先到来,从此相随,不再放手。

 

琴笛相和,为同一曲,当浮一白。此间风月,早已不必再看开。

 

 

 

END

结尾歌词:

冢上碑,平生事无需提。寥寥无字,只愿以你名题尾。

来世复相会,定比千万万旁人先到来,而你拂衣后我相随。

——沃特艾文儿《薄暮》,强推,带入丧妻十三年间的蓝二哥哥,都想替他哭一会儿

至于薛宋晓三人的结局,是我目前能想到他们每人最好的结局。晓星尘重回人世,宋子琛得他相伴,薛洋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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